话题一转，母亲拉过我的手，语重心长。

「你弟不像你出息，他勉强够上个三本，三本一年学费就得两万……」

她欲言又止地瞧了我一眼。

「两万，这么多？」我惊呼：「三本学费是贵，咱家承担不起，那为什么不让他上专科？」

「你也知道，现在这个社会很看学历，家里也是为了他将来着想，他有出息，你这个姐姐面子上也沾光。」

是啊，也只能是面子上沾光。

剩下的，什么都得不到，还得倒贴一堆。

我可没那么傻。

「两万也还好，爸妈你们咬咬牙也能拿出来。」

见我没理解到位，母亲有些着急。

「这只是学费，还有杂七杂八的生活费，一年不得五六万？」

「五六万？！不是一个月一百就够了吗？」

父亲蹙眉：「一个月一百，打发要饭的呢？」

「可是，你们之前就是这么给我的啊，爸爸我不是说你，给他钱是让他生活的，不是让他享受的。」

他面色铁青，低垂的眼睑下是无尽的阴郁。

最终只能开口：「你弟是男孩，花钱的地方肯定比你多得多，怎么能跟你比较？」

「也是。」我点头：「既然这么费钱，那就让他不要读了。」

全家同时反驳：「这怎么能行？」

「要我说，你先把你手里那三万块拿出来，给你弟救救急，以后他会还你的。」

「爸，这三万块哪里够？而且我上大学也需要花钱。」

「花什么钱？你还想继续念书啊？」

父亲瞪我一眼：「我给你找好了工厂，你就去打工，爸爸也给你挑了个好男人，虽然 35 岁了，但人老实稳重，明天你就去他家住，试着接触一下，然后再多谈点彩礼帮衬你弟弟，女孩子读书没用，你也别浪费剩下的时间。」

「我要是一定要去读书呢？」

「胆肥了是吧？那就别怪我把你锁在家里不让你出去！」

正要开口，门外一阵喧嚷。

采访我的记者到了。

校长站在最前方，率先伸出手与我相握。

「陈同学你好，现在有时间吗？」

「有的。」

一群人挤进我家，将一台台摄影机对准我。

父亲那张阴沉的脸瞬间扬起笑容。

简单问候了我的家人后开始采访。

我吹了学校不少的彩虹屁。

向来严肃的校长，笑出了密密麻麻的皱纹。

当采访到我父母如何培养出我这么优秀的女儿时，他们兴致高昂。

嘴里吐的没有一句真话。

「我们也没做什么，也就帮孩子买点学习资料，辅导孩子作业，每天为她做丰盛的饭菜，肉蛋奶每天都有。」

说着，还拉过陈耀当着记者面炫耀：「弟弟也懂事，时常帮姐姐分担家务，还说等以后长大要养姐姐。」

画面一片和蔼，所有人都沉浸在温馨的家庭环境。

他们不知道，黑暗永远隐匿在深处。

光照不到的位置，就该拼尽全力去捅破。

我恰到好处地哭出声：「对不起，我太激动了，家人对我的好，我一辈子牢记在心。」

摄像机转到我身上，让我做最后的「获奖感言」。

「我要感谢我的父母，为了让我拥有个安静的学习环境，在 Z 小区为我单独租了一间公寓，每个月还给我 220 块生活费，呜呜，根本花不完。」

此话一出，全场哑然。

Z 小区是出了名的偏僻和便宜，很多买不起房的人在那里租房。

治安混乱、人员复杂、小区老旧、环境脏乱。

更何况，还只有 220 块的生活费。

我再次加大火力。

「感谢父母为我付出的一切，感谢学校的栽培，感谢校长为我考虑，但是我要对不起大家了。」

父母吓出一身冷汗，刚想制止就被记者和校长制止。

他们眼中全是对新闻和热点的渴望，甚至还想让我说出更炸裂的话。

「我家里的积蓄只够供弟弟上大学，我个女孩子，不久后就要嫁人相夫教子，这机会就留给弟弟吧，弟弟是男孩子，以后肯定比我出息。」

校长哑然，自从我考了全校第一，他查过我所有的档案，自然知道我这个弟弟的分数。

更知道我弟弟在学校里的表现，老师都被他气哭十几个。

除了学习，他啥都干。

说他比我有出息，好比跟一只蚂蚁说你能伸腿绊倒大象一样离谱。

校长看向我父母时，藏着深深不满。

没忍住训斥起来。

「作为父母，不说可以培养子女成才，至少也得给孩子带来正确的价值观，什么年代了，你们还搞重男轻女这一套？」

他气不打一处来，将我护在身后，当着摄像机的面义正言辞。

「陈同学是全校第一，也是我见过天赋最强的学生之一，我决不允许那些愚昧无知的思想毁了孩子的一生。」

话落，掌声响起。

无论他是真的想为我出头，还是想借此宣传学校和他的人品三观，我都十分感激。

曾经随奶奶逝去的安全感，在一个陌生人的身上再次显现。

「不是不是，您别听孩子瞎说，我们怎么可能不让她去念书呢？」

我咔吧泪浸湿的大眼睛：「真的吗？可是你们刚才说让我把学校发的所有奖金都供弟弟念大学，还说弟弟一年需要六七万。」

「闭嘴！你个赔钱货，爸妈什么时候说过？」

「闭嘴！」父亲怒了，巴掌第一次落在陈耀的脸颊。

不顾疼哭了的宝贝儿子，朝着媒体道歉：「对不起，孩子还小，开个玩笑，别当真。」

众人眼中生出鄙视。

陈耀对我说出「赔钱货」三个字，他们已经看出这个家的本质。

校长完全站在我这边。

他势要为我争取上大学的机会，我不去念书，他今年的一切努力都将白费。

「手心手背都是肉，你们怎么忍心？没钱吗？我来资助她上大学！」

话一出，父母的双眼泛起光芒：「真的吗？那真是太感谢……」

「这怎么行？」我出声阻止，真诚地看向校长。

「校长已经为我付出太多了，我绝对不能要您的钱，我相信我的父母不是偏心的人，更不是重男轻女的人，他们愿意花几万供弟弟读书，也肯定愿意供我上大学。」

我看向两人：「爸妈，我说得对吗？」

两人面色不好，也只能铁青着脸点头答应。

利益受损，陈耀不忿。

「爸妈，不能答应她，咱家积蓄只剩下几十万了，还得给我买车买房呢，哪里有钱供她个丫头片子读书？」

话落的瞬间，他的脸上再次狠狠落下一巴掌。

「妈，你打***什么？」

「我打死你个不孝子！是我没教育好你的思想，让你在媒体面前丢人现眼。」

爸妈还算是知道分寸。

但陈耀，却是被彻彻底底惯坏了。

向来口无遮拦的他遭受打击变得更加愤怒，什么混账话都往外说。

而我，也正因为了解他的性格，才故意安排在家中采访。

但我没想到，采访得这么成功。

真是多亏了陈耀。

「爸妈，既然弟弟这么说我，要不我还是不去读了，你们不用为我拿钱，我去找个工厂上班，给弟弟挣钱买车买房，再听爸爸的话找个男人嫁了，彩礼都给弟弟。」

其他人为我打抱不平，纷纷指责。

父母被逼无奈，只好拿出我那页户口本和四万块交到我手里，说是大学四年的费用。

我含泪将钱收下。

他们又恳求媒体不要将这件事公之于众。

「我们会考虑的。」记者淡淡地回应一句。

但我知道，这么有讨论性的话题，他们一定会抓。

校长和记者临走时，我热情地开口：「我送你们。」

只不过，我送的路很长很长。

目送着他们上车离开，我也叫了一辆出租，扬长而去。

不过几个小时，我已经收拾好东西来到车站，坐上了前往 A 市的火车。

父母接连几个电话，我都不曾接听。

我知道自己不能回头。

一旦回头，所有积蓄会被抢走，还会被啃食得体无完肤。

那个无知愚昧的家，是我悲剧的源头。

是我生不如死的过往，是引我向绝望的墓地。

那就再见吧。

再也不见。

小说《我和弟弟搞错了体检报告单》 第5章 试读结束。